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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方岚险些惊呼出声,低头一看才发现是童道婆伸出两根枯瘦惨白的手指,鸡爪一般,默默将方岚的手翻开,掌心朝上。

  童道婆浑白的眼珠在眼眶中翻动,像在细细端详方岚纵横密布的掌纹一样。

  “找人?”童道婆立刻知机,干脆利落地问。

  方岚心头微微一颤:“是。”

  童道婆似有些不耐烦:“丢了?”

  方岚猛地抬头紧紧盯着童道婆:“是。”

  “丢在哪里?”童道婆缓下语气,又似诱惑又似安慰,循循低语。

  方岚低下头还未回答,詹台却已被她二人之间拖拖拉拉的一来一去磨没了耐心,蹦豆子般叽里呱啦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:“可不是找人吗?西安那边丢了个来出差的员工,住在洪崖洞边上,六月头上停电,说是晚上出去散步就再也没回来。”

  “就失踪在洪崖洞的小路里,靠近千厮门大桥那一片。”

  童道婆却似丝毫未觉,仍目不转睛看着方岚,又问了一遍:“丢在哪里?”

  方岚顿了几秒,终于抬头回看童道婆,轻声但坚定:“千厮门。”

  只一眨眼的瞬间,屋内霎时狂风乱作。面前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力量,在狭小的房间里面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
  方岚现在终于明白,为什么偌大一个房间却无多余的摆设,除了一榻一桌外空无一物。此时阴风猎猎,她像被阵风卷起一样双脚离地。巨力袭来,猛地又将她掼倒在地。

  方岚挣扎着想爬起,却哪里还来得及。前后不过数秒钟,她就已经被这狂风甩出了房门之外,只记得临出门前最后一眼,她看到了童道婆嘴角下垂满面怒容,闭上了雪白玻璃珠般的盲朦双眼。

  第7章 嘉陵江

  詹台一样也被甩了出来跌在她的身边。正屋的房门紧闭,詹台从地上一跃而起,冲到门前哎哎喊着:“好好的,怎么突然就发火了呢?”

  “哎,老婆子,我来一趟不容易,你好歹给我爆点料让我撑一阵子啊。家里连瓜都吃不起了你忍心看着我忍饥挨饿瘦脱了相吗,啊?”詹台趴在门上砰砰敲着房门,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无赖样。

  童道婆像是早料到詹台不肯善罢干休,在房内冷哼一声:“本就不该你去掺手,这样多管闲事,你是想早些来跟老婆子做伴,活腻味了吗?”

  “你若定要查,千厮门大桥自北向南数三个桥柱,自去找罢。”

  两人骑着电瓶车往回赶,方岚坐在詹台身后一路沉默,来时与他玩笑的轻松心情再不复见。

  詹台以为她还在为童道婆的事情不开心,便微微坐直了身子,侧身安慰:“童道婆性情不定喜怒无常,一时嫌弃人穿戴不端样貌丑陋,一时嫌弃人心思不正闪烁其词。”

  “我来十次,能见到她不过一半次数。见了面,又十有八九总要被她丢出去的。你被她丢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事,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  方岚轻轻嗯一声,又问:“童道婆性情这么古怪,你是怎么认识她的?”

  詹台一下子来了精神,扭头对方岚说起往事:“几年前我在成都,替一家青年旅舍摆平了挺棘手的闹鬼问题,老板挺高兴,留我在青旅住下。”

  “住下就住下呗,反正不收我钱。就这么住了快一年,有天早上旅社门口闹哄哄,我凑上前去一看,才知道前一天晚上有人送来一个弃婴,就摆在旅社门口的台阶上。”

  “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,却没有一个人敢把孩子抱起来,叽叽喳喳指手画脚,话说一箩筐,做事的却没有几个。”

  “等我挤进去见到孩子,才知道为什么。”

  “那个弃婴双目如蒙上一层白霜,瘦弱不堪面无血色气若游丝,看起来是一个重病将死的婴儿。”

  方岚了然。

  有些积弱贫困的家庭,在子女罹患重病的时候,会在经济的重压之下选择放弃。

  为人父母本无须通过道德的评测,有人愿意倾家荡产给孩子一个生存的机会,但也有人选择权衡利弊得失,最终舍弃了子女的性命。

  她曾见识过庞大的医疗费足以将一个中产之家生生拖垮,便长叹一声不作置评。

  詹台年少赤诚,极为义愤填膺:“哪有这样的父母?连送去医院查清楚到底是什么病,还有没有机会救治都不愿,就这样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等死。”

  方岚问:“后来呢?”

  “我赶紧把孩子抱起来,和另外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一起送去了医院。” 詹台避重就轻,“再后来嘛,你也知道。童道婆样貌骇人可怖又像命不久矣,但其实并无重疾且心智成熟,满月之后口可成言。小婴儿的身体里装着老太婆的灵魂,哪家医院见过这样的孩子?”

  “后来想了挺多办法,找人把她接了出来照顾。但是成都也待不下去了,只能辗转来到重庆。”

  方岚语气很是感慨:“你和童道婆非亲非故却这么大费周章救她出来,你倒真的像她说的那样,很爱多管闲事。”

  詹台一愣,不知她是褒是讽,盯着她的眼睛不知如何接口。

  方岚抬头冲他笑了笑,嘴角若隐若现一个梨涡:“存善念有大爱,才愿管闲事做善事。童道婆嘴里骂你,心里却是在担心你识人不清受伤害罢了。”

  “其实,我也是这样。”

  她难得笑着夸人,詹台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骄傲,可隐隐约约又有一抹不安,脚尖磨着地板,带了点扭捏:“也没什么,也算为自己积点福报。”

  两人再骑上车,方岚却不像之前扒住身后栏杆,身子离詹台远远的,反而轻轻伸出手,攥住了詹台腰间的衬衫。

  她手心温热,在他腰间若有若无的摩挲了一下,只这一个小动作,詹台便觉得自己自胸口以下麻木一片,仿佛被火灼热,连带着耳根子也跟着发烫。

  都说人生有三大错觉。第一,手机在震。第二,有人敲门。

  第三,她喜欢我。

  詹台甩了甩脑袋。他这几年在道上飘,女妖精母灵兽倒是打过不少交道。

  货真价实年龄相仿长得还这么漂亮的女孩子,还真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。